失踪十五年的嫌疑人,和我做了半年同事|戏局
在网恋女友的劝说下,我在研究生毕业后,回到了东北老家。
我约她在家乡的江边广场见面,可始终联系不上她。报警后,警局告诉我“查无此人”。
我想过,也许该就此离开老家的,可人和行李都已跨越了几千公里,经不起下一次奔波,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,并以“法医助理”的身份,入职了家乡的司法鉴定中心。
此后,我和同事老李合租住在破败的厂区居民楼,两点一线地安稳生活着。直到,一具像皮革玩偶一样的尸体出现,打破了一切粉饰的平静。
老李就此失踪了,而我也莫名其妙地牵涉进一起连环杀人案中。
提示:这是一篇很特别的悬疑故事,在今天的故事里,凶案的过程并不重要,人的叙述才最重要。
本文约36000字,前25000字免费试读。
去年夏天,我在云南读完研究生,回到了东北老家。我爸妈对此极力反对,说我在外地上学的这几年,他们把我的房间当成了杂物间,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,我要是回去的话东西就没地儿放了。我对他们说,没事,我不回庆城,我要去雪城,咱家在雪城不是有个老房子么,我回去正好利用上。我妈说,那更不成了,02年搬家之后咱雪城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,和人家的合同还有三年才到期,咱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?你去哪儿我们不管,总之别回来,找个城市安稳下来,我们把老家的房子卖了,给你交个首付,也跟过去。我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借口,他们是希望我去大城市打拼一下,不说北上广深,最起码也留在春城,别回来给他们丢人。好不容易读完的研究生,再回来不是浪费?当时我之所以如此执着地要回去,也不是我有多么热爱自己的老家,而是因为我对象恰好也是雪城人。我和她算是网恋,当时我正在寝室等人开黑,在YY群里找了个没人的频道挂着发呆,她突然加了进来。我待的频道设了权限,一般人是进不来的,还以为是哪个朋友给她上的马甲进错了地方,看她不说话就问了她几句,她才怯生生地回复。我听出她的口音有点耳熟,一问才发现居然是老乡,于是借机加了QQ,又聊了很久她才下线。朋友来之后,我问他们,群里来了妹子咋不说一声?朋友说,傻了吧你,群里一群糙老爷们,哪有妹子,怕不是被人开变声器忽悠了。可我确信不是,因为群里老爷们儿没一个东北的,要是有人伪装,我立马就能听出来。15年毕业前夕,我们遇到了所有异地情侣都会遇到的问题。她问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,我说还没定,可能大城市闯闯看吧,你也过来,咱们总要在一起的。她说凭啥是我去你那儿,不是你来我这儿?我妈离不开我,雪城不也是你老家么,要不你回来吧。我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么回事儿,去哪儿还不都一样吗,就提着铺盖卷回了雪城。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约她在江边广场见面,可她却一直没出现。我等到天黑,打她电话、发她短信都不回,连QQ头像都变成灰色不再跳动,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。我担心她出了事儿,去公安局报了警,但警局根据我提供的信息,发现根本查无此人。民警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提醒说,最近这种借着网恋名义的诈骗挺多的,你小心点。我知道她不是骗子,她图什么呢?她没有让我掏过一分钱,也不让我送什么礼物,她唯一对我提出的要求就是,回到雪城。人联系不上,但我和我的行李都已经跨过几千公里回来了,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。既来之则安之,我还是留了下来,恰好本地的鉴定中心正在招聘,我成功地应聘了进去,这一干就是一年的时间。
冬天的时候,孙唯再次来到鉴定中心。
今年春节来得早,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,我正负责组织中心的新年晚会,在走廊遇到孙唯的时候拖着个大袋子,里面装满了晚会要用的物料。孙唯认出了我,上来搭了把手。
我问他,是不是那具泥炭鞣尸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?上次解剖最终的结论是因机械性损伤致死,属于他杀范畴,为了确认死者身份,听说警队把从有记录以来所有失踪案的卷宗都整理出来,堆满了小半个办公室。
他说,那起案子已经有些进展了,但是陈年老案了,证据得慢慢找,急不得,这次找王老,是有其他事儿。
市中心,百货大楼,半夜啪的一声儿,几百米外都能听见,周围车的警铃全响了。孙唯一边把厚厚一沓儿档案递给王老师,一边啪地用力拍了下手掌说,可比这响多了。
孙唯接着对王老师说,死者,张馨,女,28岁,今早尸体被发现在百货大楼的人行道上。走访中,周围居民普遍反映昨晚凌晨两点左右听到过一声巨响,以为是有车祸就都没在意,我们调查了现场监控发现,也是凌晨两点,张馨坠落至发现地,监控拍下了全过程。孙唯急着知道结果开展下一步侦查,就等在办公室,和他一起过来的尸体被我们推进了解剖间。
解剖的结果和现场的表现一致,尸体的头部存在皮下出血,颅底粉碎性骨折,腰1、2椎体及11、12胸椎粉碎性骨折,腹腔脏器存在广泛性的内脏破裂,损伤集中发生在尸体左侧,是由坠落时左侧着地所导致的,尸体的衣服沿衣缝出现崩裂,胸罩系带也发生了断裂,一般是由于高空坠落的气流所导致的,是很典型的高坠表现。王老师说,等实验室分析出来,如果排除自身疾病和中毒的话,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由高坠致死。
孙唯从烟盒中抽出根烟,习惯性地想要点燃,顿了一下,只是夹在指尖。
孙唯说,我们调查了案发现场,张馨是从商业大厦的天台坠落的,模拟实验的落地点符合主动跳楼的落点。但是和一般自杀不一样的是,天台上还有一朵被砖块压着花茎的白色玫瑰,天台上风那么大都没被吹走。
我很好奇,于是问他,警方怎么看?是为情所困?还是他杀?他说,现在还不能确定。王老师也说,即便尸检结果显示是高坠致死,但案件性质还是要看警方的调查。
孙唯说,我们调查了死者的情感关系,一个星期前,张馨刚刚失恋,据说是被男友劈腿了,于是我们喊来了她的前男友。案发时,他居然在网吧打了一晚上WOW,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,网管也能作证,他说分手之后就没再和张馨联系过了,玫瑰也不是他送的。
我问孙唯,那玫瑰哪儿来的?孙唯说,张馨在百货大楼当服装导购,接触的人员非常杂乱,她同事说,最近来找张馨的男性并不少,我们也在一个个调查。还有,本来以为这种白玫瑰会很少见,能成为案件突破口,谁知道走访了几家花店销量都不差,现在年轻人也不嫌晦气,我们正在排查购买名单,但这种小店肯定会有遗漏。案发当天,她本来六点就应该下班了,但是一直都没回家,她父母还以为她是和朋友出去玩了,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她没回来,电话也联系不上才来报警的。我们从案发现场回来,正好在警局遇到来找她的家属,身份直接就确定下来了。
孙唯把指间的香烟收了起来,起身和王老师握了握手说,这次还是感谢你们的帮助,可能后面还有需要你们配合的工作,王老师说,分内之事,最近我可能要出趟差,有什么事情联系不上我可以和小陈对接,他会全程配合你。
孙唯打量了我一眼说,就他,能行么?
我说,为生者权,为死者言,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。
为了确定案件性质,我和孙唯多次前往案发现场,试图找到可能被遗漏的破局点,可整个现场非常干净,除了那朵玫瑰之外,连一个烟屁股都没有。
这也是让孙唯最为困惑的一点。商业大厦的天台大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上锁,任何人都通行无阻,即便这个地方日常不会有人来,可难道这么多年连个上来抽烟的人都没有么?
调查组仔仔细细搜寻了两遍,始终无法采集到除死者外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生物信息,这只能说明一点,整个现场都被人彻底地清理过,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。
我站在天台上,望着下方正是早高峰的商业区,原本宽阔马路被无数大大小小的车辆堵塞得水泄不通,像是通畅的河流被上帝的权杖猛然截断。蚂蚁般的车辆在商业大厦的地面停车场四处寻觅,却无法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。
我环顾四周,对孙唯说,没想到这么大个大厦,步梯间和天台居然连个监控都没有。他叹了一口气,也不能这么说,我穿开裆裤的时候,商业大厦就是咱们这最高的地标了,我现在都快四十了。楼梯里的监控都是后期新装的,天台本就没人来,自然被忽略了。我说,也是,科技最终还是要为人服务,没这个需求,自然普及不过去。孙唯说,现在还算好的,十几年之前,我们连DNA技术都没有,那时候破案才真是全靠经验。
我话锋一转,张馨六点下班,到她凌晨两点坠楼之间足足有八个小时,这段时间没人见过她,她的胃内容物也显示期间没有过进食。你之前接触的自杀案中,有人在自杀前会饿着肚子么?如果我有一天要自杀,死前肯定吃点儿好的,不能做个饿死鬼。
孙唯笑了一下,说,你没走到那一步,不会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。我也不知道,我只知道,如果张馨真的是为情所困,一时想不开主动寻死的倒也还好。但如果真的有一个幕后黑手的话,那他绝对有着非常强的反侦查意识,我们想破案就没这么简单了。
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,我们都没什么进展。就当案件即将陷入僵局时,孙唯一语成谶,一切都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。江边的滨江小区又有人跳楼,时间也是在凌晨,由于事发小区内部,很快就有人报案,孙唯率队连夜出警封锁现场并将尸体送到市局,何东建出具的尸检结果表明,死者同样因高坠致死。
孙唯找到我时,我还在为近期积攒的案子焦头烂额,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,黑眼圈都大了不少。他和我说起案件时,我直觉就感到不对,问他,是不是和张馨的案子有关?
他脸色难看地递给我一张照片,水泥地面上,一朵白色的玫瑰正被砖块压在下面。
这是张馨案的证物?不对!我猛然惊醒。
孙唯看着我点了点头,说,死者女,杨琳,29岁,家住滨江小区二号楼,凌晨两点坠楼,案发现场是自家对面的四号楼天台。
和张馨案一样,案发现场发现了一样的玫瑰,但和张馨一案不同的是,她的手机不知所踪,我们进行了技术定位,但是一直显示的是关机状态,一旦开机,我们会立刻追踪。市局已经将两案作为刑事案件联合调查,出于保密角度考虑,暂时封锁了消息。
我说,滨江小区也是雪城最早的一批高档小区,监控应该比较密集吧,有发现什么吗?
他说,小区建得太早,天台一样没有监控,楼道倒是有,可只拍到死者十一点进入了四号楼,没有人进行胁迫,除了本楼的住户,也没有发现外人出入。如果找不到证据证明有第二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话,就又是一起自杀案。
我说,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楼里的住户?他说,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,他总不能像幽灵一样消失。除非他是蜘蛛侠,能徒手爬上天台,对了,以防万一,楼外也要查下有没有痕迹。
孙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南京,细嘴的,问我抽不抽。我说我不抽,而且鉴定中心禁烟。孙唯说,那咱们出去走走吧。
外面雪下得很大,虽然还是上午,但太阳的光线被厚厚的云层和雪花阻挡,整个世界都显得灰蒙蒙的。今年的雪下得很足,还没到腊月,这样的雪已经来了三四次。扫雪车彻夜不停地工作,才能勉强把马路上的雪清扫到路边,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。
小山边上,孙唯颠出一根烟,叼进嘴里,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,熟练地吐出一口烟圈。
我说,烟还是少抽点好。他说,我知道烟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们解剖的肺癌去世的器官切片我见过,确实挺吓人,但已经戒不掉咯。最开始抽烟只为了解乏,觉得多抽一根没什么,想戒随时可以戒掉,可结婚之后真的想戒烟了,才发现已经晚了。
他弹了下烟灰继续说,有些凶手也是一样。所有的连环杀手都有一个相同点,他们骄傲、自负,觉得自己与众不同,他们心中有一团阴暗的火焰,焚烧着他们的躯壳与灵魂,驱使着他们不断行凶。无论他们最初犯案的原因是什么,当罪行成为他们的习惯时,一切都为时已晚,他们停不下来了。
孙唯吐出最后一口烟气,温热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。他将抽剩的烟头丢在地上,炙热的火焰被地上的积雪瞬间熄灭,但完整的雪层也被烟头的余温所消融,留下一个破洞。
他说,他们觉得,这是自己的才能,不被人看见就太过可惜,所以才会在现场留下他们的标记。从这两个案子看,凶手如果不留下白玫瑰做印记,我们只会朝着自杀去查,纵使我们发现了再多的疑点,没有证据终究是无法立案的,但他不会看着我们毫无头绪,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。他留下白玫瑰就是在挑衅我们,由他中断的线索,也会由他帮我们续上,这是他的本能,也是他的漏洞。
我想,他说得对。
地上刚刚被烟头融化的坑洞,已经被落下的雪花逐渐掩盖。我蹲下身,吹走积雪,把他丢下的烟头捡了起来,对他说,垃圾要丢到垃圾桶里。
在一步步地抽丝剥茧后,线索终于出现了。
在两个案件死者的身份背景调查中,起初我们并未发现两者之间的交集,第一案死者张馨,专科毕业后在百货大楼做导购,而第二案的死者杨琳则是海归,在自家企业担任财务工作,两者家庭环境、身份地位、工作环境都不相同。但随着调查的深入,时间线拉长到十几年前,在2002-2005年期间,两个死者不但都曾就读于市第四中学,更是一个班级的同学。
她们的家属表示,从初中毕业后她们就没有过联系,但这反而让我们锁定了案件的关键,那就是两者唯一交集的时间,她们的初中。
杨琳的父母说家中还有一些孩子上学时候的教材、日记什么的,可以提供给警方。孙唯带队前往杨琳的家中,我说和他一起去,看能不能帮到一些忙,孙唯答应了。
我们再次来到滨江小区,孙唯不忍看杨琳父母丧女后的悲痛,于是让随队的女警安抚家属情绪,我和孙唯则直接进到死者的卧室。
死者的房间面积不小,被收拾得十分整洁,窗户边摆着一张梳妆台,上面堆满了化妆品,边上是一张欧式的双人床,淡粉的床单平整地铺在床上,床上放着几本日记和一大本相册,想来是家属整理好的。
我和孙唯戴上手套,他开始翻看杨琳的日记,我四处打量了下,没发现什么不妥,于是拿起了相册。相册里的照片不多,最前面的几页都是家庭合照,按照时间排列整齐,杨琳牵着父母的手站在画面中间,笑颜如花,背景都是一些知名的景点,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。从照片的风格来看,应该是老式的胶卷相机所拍摄的。没有近照,想来是因为进入了数码时代,照片都没有洗出来。
我遗憾地随手向后翻了翻,在中间的大片空白后,最后几页突然显露出色彩,是杨琳的毕业照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和大学都在其中。我抽出初中的那一张,虽然还是一群未长开的娃娃脸,但已经可以依稀辨认出她们成年后的样貌。杨琳站在画面的右下角,在她的身边,站着上一案的死者张馨。
我喊了一下孙唯,对他说,你看这张照片,咱们拍毕业照的时候都是男生在后女生在前,队伍内部的排序要么是按照身高,要么是随机,这张照片女生身高参差不齐,明显不是按照身高划分的。孙唯点了点头,这么说来,张馨和杨琳靠在一起,在当时即便不是闺蜜,也应该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,但她们毕业后却一直没有联系,这中间肯定有问题。
初中的小女生,还在象牙塔中成长,有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被怨恨十几年。难道是家庭原因?社会关系?都不对,联系不上啊。
我盯着照片,蹙着眉思考着,眼睛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发散了出去,突然瞥到了照片中队伍的左上角,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看起来竟分外眼熟。
我揉了揉眼睛,这人他妈怎么这么像老李?我连忙翻开照片的背面,在对应的人像下,正写着李山河三个字。
我的脑袋好像突然被砸了一闷棍,甚至被敲出一道裂隙,古埃及做木乃伊时,会用铁钩从鼻腔伸进死者的头颅,把脑子搅碎然后勾出来,而我现在的脑子就和木乃伊一样,变成一团糨糊。
一种未知的心悸涌上心头,我在恍惚间抬起头,透过眼前的窗户向斜上方看去,对面正是四号楼的天台案发现场。分明是正午时分,外面阳光炽烈,我却感觉身边霎时间黑了下去,大雪从天空翛然落下,一切声音消隐,天台上,杨琳跌坐在地上,身边正站着一个白色的幽灵,手按在她的头上,嘴巴一张一合,仿佛在对着我说些什么,我却什么都听不到。
醒醒!醒醒!我缓过神儿来,周围逐渐恢复光亮。孙唯在我眼前挥着手说,咋整的,身体不舒服?我说,没事,可能是最近太忙没休息好,老毛病犯了。
孙唯说,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,东西我先带回警局,有最新线索再联系你。我说,好,然后像躲着什么一样快步走下楼,直到沐浴到温暖的阳光才松了一口气。
老李,这一切都是巧合吗?这些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?我用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他,老李,不管如何,我都希望和你聊聊。
回到家,我依然没有等到老李的回复,反而先等到了孙唯的电话。他兴奋地说,日记里找到了线索,杨琳初中时和张馨是很好的闺蜜,虽然写得很隐晦,但能看出她们当时筹划了一件什么事儿,等他把前后事情整理一下,就应该能找到突破口了。
我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,从冰箱拿出一罐冰镇的花河啤酒,痛快地喝了一口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终于感觉疲惫从我的身体里褪去。我躺到床上,看了一眼还没有收到回复的手机,昏昏沉沉之中,倒头睡去。
我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,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太阳已经走到了窗户的正中央。
打了个哈欠,我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,从枕头边摸出手机,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,看了一眼手表,竟然已经中午十一点了。该死,我一年没迟到的纪录就这么破了?
我连忙把手机插上充电器,开机后叮叮当当地弹出了十几条未接来电,一多半都是孙唯的。我以为案件有了进展,连忙给他回了过去。连续打了三个,他接起来,直接对我破口大骂,你他妈跑哪儿去了,关键时候玩失踪?
我一脸懵逼地问,咋了?电话那边一片嘈杂,我隐约之间听到他说,还咋了?你自己看看新闻,赶紧过来局里一趟,王老师也在局里呢,说罢便挂了电话。
我赶忙打开本地新闻,头条赫然写着,妙龄少女清晨跳楼,连续跳楼案背后有何秘密?第二条则是,白玫瑰连环杀人案再发,被恶意掩盖的真相。
这他妈怎么回事?事情大了,我赶忙穿上衣服,脸都没洗,拿上充电宝和手机就冲出了房门。
从我上出租车开始,司机师傅就一边开车,一边通过后视镜好奇地打量着我,我还在翻看着新闻,没有搭理他。到了红绿灯他终于没忍住,问我,兄弟,你是警察?知道早上那个跳楼的么?我皱了下眉头,说,我不是,而且这些信息应该都是保密的。
司机说,保啥密啊还,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警察了,昨晚新闻都说了,咱这儿出了个连环杀手,专门挑漂亮女生下手,杀人奸尸然后伪造成跳楼自杀,今早江南又出了一起,你就是去处理这事儿的是吧?
我懒得搭理他,直接说,开你的车吧。
两周时间,三具尸体,雪城就这么大点,虽然警方一直在封锁消息,但风声早已隐隐传遍了这座小城,而这次媒体的曝光则直接把案子放到了台面上。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,上一次这么轰动,还是前任市教育局长在厕所被人用自制的手枪爆头的时候。
我翻着新闻的评论,网友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名侦探,言之凿凿,有说什么黑社会老大出狱找乐子的,有说是邪教请神要找十二个女生献祭的,还有指责警方隐瞒消息不作为的。我越看火越大,好在警局到了,我把钱付给司机,就直接下了车。
没走几步,我突然感觉背后发毛,回头一看,出租车还停在路边,司机正把头伸出车窗打量着我。
警察局里挤满了人,一大半都是拿着话筒的记者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,我挤过人群到孙唯的办公室,还没敲门就被拽了进去,王老师,何东建,以及孙唯队里的几个刑警都在里面,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,空气里还缭绕着没有散去的烟雾,估计已经聊了挺久了。我连忙对大家说抱歉,手机没电了,早上闹铃没响。
王老师说,没事,最近一连串这么多案子,你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,适应不了也正常,然后侧过头悄悄对我说,昨天晚上小孙就炸窝了,张馨和杨琳的案子不知道让谁给捅到媒体那边了,本来整夜都在协调公关,结果早上桥北区那边又出现一起女性跳楼案,死者名叫关程程,虽然尸体还没来得及解剖,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,和前两个案件很像,说罢指了指孙唯桌上的照片,一朵白玫瑰赫然显露其中,然后继续说道,凶手连续作案,省局那边本来要派专案调查组过来,结果被小孙拦住了,小孙当场立下军令状,说一周之内必破此案。
我还没来得及发问,孙唯就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,把手里的烟头用力怼进烟灰缸,抬头冲着我们说,我他妈根本不在乎谁主导调查,我只知道我们要抓住他,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。本来我们还有时间去一步步调查剥茧抽丝,结果他妈的这帮记者在想什么?昨晚爆料,结果今天早上凶手就再次动手,我们本来也许能救下她的!
孙唯深吸了一口气,压着嗓子继续说,现在是我们在明,凶手在暗,一举一动都被公众盯得死死的,这个案子到现在只能往笨了办,用人力往上堆,我还就不信查不出来了!我让队里把当年张馨那届所有的能联系到的校友都叫过来了解情况,有些已经来局里了,一会出去和他们一个一个聊!还有些是在外地来不了的,你们也要电话一个一个问清楚,他们班究竟发生了什么?早上这起案子凶手估计是惊到了,现场处理得没那么干净,留下很多线索,我一会儿和何警官再去查查,一定要在凶手狗急跳墙之前把他拿住!
“收到!”孙唯的几个队员大声回复,然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。
里边就剩孙唯和我们三个法医,我正准备拿起孙唯桌上的照片仔细看看,突然看到边上放着一份表格,是死者初中班级的同学名单,我下意识地拿了起来,想起老李应该也在其中,不知道会不会来局里,可扫了两遍却并没有发现李山河的名字。
恍惚间我又想起了昨天在杨琳家看到的天台鬼影,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,发现老李仍未给我回信。我犹豫了一下,终于下定决心,把孙唯叫到一边儿没人的角落,问,我看名单里没有李山河,你们没有联系上么?
孙唯说,李山河?这个名字我有印象,是死者班级里的,但是早就失踪了,就没把他放到名录里。
我愣住了,怎么就失踪了?他不是回家了吗?孙唯说,你认识他?我说,是我之前的同事啊,你们之前不还见过?
孙唯说,是同名吗?没听说你们鉴定所有这么一号人儿啊?
说罢他走到王老师面前说了些什么,王老师愣了一下,看了我一眼,然后贴着孙唯的耳朵悄悄说着什么,把我晾在了一边。
我浑身不得劲,看到何东建正坐在一边翻看资料,趁着空向他请教早上的案件,说最近案子都堆在一起,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。他说,小伙子你还是太嫩,这才哪儿到哪儿,那具泥炭鞣尸的身份也排查出来了,等眼下这起案子忙完,就该重启调查了。
我说,怎么查到的。他说,这么多年死者的父母一直都没放弃找他,前段时间还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,队里有警员看到了试着联系了一下,请到局里做了一下DNA鉴定,结果发现吻合。可怜啊,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直找不到,没准儿自己的孩子还能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活着,成家、立业、娶妻、生子,不像现在,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。对了,说起来,这个叫王梓航的男孩也是十五年前失踪的。
王梓航?王梓航?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,昨天的眩晕感又突然出现,天花板和地板飘了起来,重叠到了一起,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,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脑子里被擓了出去。
恍惚间我看到孙唯和王老师走到我身前,王老师对我说,咱们鉴定中心没有李山河这个人。孙唯对我说,李山河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了,这些年一直没有出现,如果认识他的话,希望你提供一下线索。
在办公室缭绕的烟雾中,我突然闻到了十五年前柳家香台上燃起的香火烟气,天灵盖好像被什么凉飕飕的东西环绕着,眩晕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眉心的竹芥鞭将我这具陈锈的躯壳和天地万物连接在一起,十五年前被柳仙儿吸走的邪魅好像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,一切都逐渐远去。
而当我再次睁眼时,已经是在市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病房里了,孙唯、王老师、我的父母都站在床边看着我。
《雪夜》是一部约 36000 字的悬疑作品,您当前已阅读完前16000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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